一局棋下了将近一个半时辰,胜负依然难分。
一直保持沉默的洛长川终于开口,“陛下,他身上的伤才养好,夜间天凉,恐会得了风寒。”
鄢昭手中把玩着黑玉棋子,头都没抬,“福全德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差点打瞌睡的福全德立马清醒。
鄢昭:“叫他进来跪着。”
“是,是。”
宿明绛直到进殿,才知道洛长川也在。但他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下,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,走到殿中央直挺挺地跪下。
洛长川心中叹气,一边下棋,一边开口说起些游历见闻来,想要吸引鄢昭的注意力,好叫宿明绛能稍微放松放松。
鄢昭在朝臣眼中喜怒无常手段狠戾,但对待洛长川实在算得上温和了,对他的话说不上句句有回应,但也不会一直冷着,时不时会接上一二句。
两人间的氛围几乎可以算得上相谈甚欢了。
宿明绛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,挺直的脊背一动不动。
家国政事,典籍策论,抑或大雍各处的山川湖海风花雪月,两人闲谈的内容没个定数。偶尔还会提及儿时的趣事,和颐养天年的帝师洛老太傅,便能听见帝王难得的一声轻笑。
宿明绛一时有些恍惚。
这样和谐的情形,仿若又回到了曾经年少的时候。
那时,鄢昭和洛长川也是一见如故,有探讨不完的学问和功课。而他,总是在一旁拿剑追着黎昌皇太子的侍卫,求对方传授武艺。偶尔被太傅洛江看到,便会投以“孺子不可教”的眼神。
原来这么多年了啊。
檀香萦绕中,宿明绛的思绪慢慢飘散。
洛长川的祖父洛江是帝师,在鄢昭还是皇长孙时就是太子太傅。只是黎昌皇太子博闻强识天资聪慧,洛太傅时有空闲,便会趁此时间教导一下鄢昭。
后来黎昌皇太子替瑞和帝执掌朝政,太傅的作用便没那么强了,洛江顺势成了皇长孙的老师。
宿明绛作为伴读,也跟着鄢昭一起学习,洛江算是他的半师。
洛长川少时母亲去世,父亲续娶了他的姨母,也就是洛长川母亲的庶妹。洛江担心这个唯一的嫡孙在内宅受委屈,便请旨让洛长川入宫,同皇长孙一道学习。
三人也是这时熟络起来。
洛长川比鄢昭年长一岁,比宿明绛年长三岁,按理他们都该叫一声师兄的。
只是鄢昭那时贵为皇长孙,现在是天子,纵然对洛长川有几分情谊,可身份摆在那里,师兄这样的称呼自然是不会叫的。只有宿明绛在年少的时候被好东西诱哄,叫过几声而已。
这样不过两年,洛长川忽然生了一场大病,被接到蜀中一位神医处治病。后来治好却没回京,说是那位神医看重洛长川天赋,要收他为亲传弟子。
从来礼数俱全的洛长川,第一次招呼都没打,直接跟着那位神医云游天下去了。差点没把洛太傅气出病来。直到几年前,洛长川才在祖父喋喋不休的念叨中,定下了一年回京一次的约定。
但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。
虽然不是刻意相避,但宿明绛自那之后,确实再也没有和洛长川碰到面。
再相见,曾经板着脸的那个小胖子,已经是宿明绛认不出的样子了。
时移世易。
他和鄢昭,似乎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。
“陛下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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